6
我在飞机上难得睡了好觉。
等飞机中转又到达悉尼的时候,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。
我刚把手机开机,铃声就突然响起,屏幕上的那串号码我早已烂熟于心。
我平静地挂掉电话,拿着行李走向舅舅安排给我接机的人。
“你就是虞小姐吧,我叫陆淮,是你舅舅安排的。”
他顺手接过我的行李,把我带上了车。
“你和阿姨还挺像的,当初你舅舅说你不肯出国,我还觉得可惜,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!”
我看着窗外完全陌生的环境,有些恍惚。
“只是突然想来了。”
曾经的我一直认为,只要不断付出真心,就能得到同等的爱意。
可我忘了,真心是瞬息万变的。
既然韩星河已经不爱我了,我又何必因为他留在那个让人伤心的城市呢?
我刚想闭上眼休息一会儿,手机里的那个号码不依不饶,不停给我打来电话。
刚按下接听键,韩星河炮仗般的责骂声就传了出来。
“虞听晚,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,你人呢?再不过来,这婚就别结了。”
没有等到我的回答,那头的韩星河好像也慢慢冷静下来,他开始强忍着怒气劝我。
“你到底在无理取闹什么?是因为我砸碎了你的玉镯,还是因为我从墓园离开了?”
喉头涌上一股酸意,我强忍住哽咽说,“韩星河,不只是这些。”
不只是这些,而是被一次次无视又被一次次抛弃……
是在每一个他不在意的瞬间,耗光了我对韩星河的爱。
韩星河变得恼羞成怒,开始责怪我,不管是什么,“你就非得因为那些小事和我在今天闹吗?你什么时候能像阿冉一样懂事一些。”
直到这个时候,他都还在拿我和虞冉做比较。
我憋回眼泪,轻轻地说了一句,“那你就和你的好阿冉结婚吧。”
“我们分手吧。”
韩星河还未骂出口的话,都被我掐断在手机里。
前座的陆淮有些心疼地看向我,“是你男朋友?”
“前男友!”
时间一点点跳动,直到变成我设置好的时间。
那份定时邮件,他也该收到了。
我拔出电话卡,折成两半,丢到了车窗外。
手机卡被风吹走的时候,同时也彻底吹散了我的爱意。
下车后,我用早就准备好的新号码,给国内的闺蜜报了平安。
闺蜜下一秒就打来视频,绘声绘色给我描述今天婚礼的情况。
“你是不知道!今天你没去婚礼,韩星河气得快把场子砸了,后来虞冉那个不要脸的贱货穿着婚纱上去,结果被韩星河一把推开了。”
“他还突然来问我,是不是你让我们故意欺负虞冉,蠢货!明明是虞冉找人欺负你!”
听着她抱怨一通,我突然对韩星河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。
我原以为他认定了是我欺负虞冉,不会再相信我,那封邮件也会被他当成垃圾一扫而过。
我唯一没想到的是,他会选择信我。
可是一切都晚了。
挂断电话前,我特意叮嘱闺蜜,让她瞒住我来悉尼的事情。
7
可是不到一周,我就被风尘仆仆的韩星河堵在了新公司楼下。
他咬着牙,双眼通红地盯着我不放,“虞听晚,你可真狠心!”
“你以为她们不说,我就找不到你吗?”
陆淮见状,走上前把我护在身后,“你是?”
韩星河看着我被陆淮握住的手腕,愣了两秒。
随后恶狠狠地开口:“我是她的未婚夫。”
真可笑,以前一直不愿结婚的是他,现在却又对未婚夫这个头衔念念不忘。
我还没开口,韩星河就迫不及待地质问我,“你就是因为他才不和我结婚的吗?你和他认识多久了?他……”
我感到有些好笑,开口打断了他:“韩星河,到底是谁在无理取闹啊。”
最先变心的人是他,到头来他却怀疑我是为了和别的男人远走高飞才会离开他。
听了这话,韩星河肉眼可见地慌了,“晚晚,我不是这个意思!我只是一时着急,口不择言才会这么说的,你别生气。”
再次听到这个称呼,我心头狠狠一震。
我甚至记不清上一次他这么叫我是什么时候了。
我垂下眼,淡淡说道:“行了,如果没别的事,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,你就当作今天没找到我。”
手腕被一把抓住,韩星河憔悴不已的脸上流下一行清泪。
“晚晚,我知道错了,虞冉的东西已经让人全部丢掉了,我已经…知道真相了。”
说着,他又掏出手机,在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,“你看,你妈妈留给你的玉镯我也重新找人修补了一遍!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?”
手指轻轻触碰照片上的玉镯,我好像又回到了妈妈还没去世的那个下午。
韩星河牵着我的手走进病房,一言不发就跪到了妈妈的病床前。
他对着妈妈虔诚发誓,“阿姨,我发誓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个人,也只会娶她一个人,您放心!”
可是后来韩星河爱上了别人,妈妈留给我的遗物也已经破碎。
即使它被缝补好,也不是曾经完美无瑕的那个。
就像,我和韩星河的感情。
只要有了裂缝,就再也回不去从前了。
我甩开韩星河的手,望向他满是悲痛的眼里,“韩星河,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。”
哪怕他曾经有一次选择站在我这边,我都不会下定决心离开!”
说完,我便拉着陆淮离开。
身后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泣,我闭了闭眼,没有回头。
8
第二天下午,舅舅突然找到我,说有个国内大公司对我们投资数千万,投资方想在今晚请大家吃个饭。
临近餐厅的道路旁摆满了大红色的玫瑰,上面还绑着彩带和气球。
有两个华裔路过,叽叽喳喳的讨论。
“哇!前面还有一大片玫瑰花海,好像都是空运来的,太用心了吧。”
“听说是我们中国人,来给他女朋友送礼物的。”
人潮涌动,都是奔着舅舅说的方向。
我皱了皱眉,隐约猜到了什么。
前方的道路太堵了,司机建议我走过去,我跟随这人潮向前走去。
果不其然,摆满玫瑰花海的地方,是我要到的餐厅。
“让一让,让一让,我们的女主角来啦!”
不知谁喊了一声,很快,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。
路的尽头,是紧张又期待的韩星河,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朝我走来。
他在周围的起哄声左腿弯曲,缓缓跪了下来。
我和他四目相对,他和我冰冷的眼神对视。
韩星河接过身后服侍生手中的蛋糕,讨好般的说道,“晚晚,我们八周年了。”
我冷漠的看着他,就要转身离开。
韩星河慌忙又不知所措地拉住我的衣袖:“别,晚晚。”
我觉得无比荒谬,“你还记得我去年的纪念日吗?”
去年,我亲手做好一桌饭等他回来,结果却是在虞冉的床上找到了喝醉的他。
“我会弥补你的,往后的每年我都会陪着你。”韩星河真诚地看我。
我将他手中的蛋糕扔到地上,甜腻的奶油蹭到他整洁的西装上,很是难堪。
“这些话,我已经相信过十八岁的韩星河了。”
韩星河依旧拉着我的衣袖,似乎是邀功般的说:“我发誓!我真的知道错了。”
我微微愣了一下,再次开口,声音近乎乞求,“放过我吧。”
有些伤害,是不可逆的。
韩星河正准备开口时,手机突然响了,是虞冉打来的电话。
他怯怯地看了我一眼,打算挂断。
我扬了扬下巴,让他接通。
虞冉哭得梨花带雨,在扬声器里传来声音,“星河哥哥,你去哪了,你怎么不要我了?”
韩星河面色一僵,冷冷开口:“虞冉,我那天就和你说清楚了,我爱的人只有晚晚,要不是你从中作梗,我和她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。”
虞冉又哭哭啼啼说了很久。
我这才知道,虞冉被丢出别墅后,虞家也被韩星河迁怒,一连弄丢了好几个大单子,濒临破产。
我抢过手机挂断电话,烦人的哭泣声终于消失。
韩星河像是故意让我听见这些内容,期待地看着我,等着我的反应。
9
我知道,要是没有虞冉,我和韩星河会按照原有的轨迹相知相爱,结婚生子。
我们会在那个韩星河送给我的新家里,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。
可是这些被轻而易举地抢走,又随意地抢回来还给我。
“忌日那天,你为什么要走?”我深吸了口气,终于问了出来。
韩星河的眼睛浮现出莫名的后悔和绝望,但还是选择了回答。
“因为她知道那天是你妈妈的忌日。”韩星河停顿了几秒,“只有我在这样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日子里选择她,她才会开心。”
“但我只是为了她不做噩梦!”
我认真的看着韩星河的眼睛,“我钦佩你的坦诚,哪怕我做好了心理准备,但听你亲口说出来,心里还是刺痛了一下。”
我闭上眼睛,补充道:“骗你的,我痛到快要窒息。”
“对不起,我是发自内心的真的觉得对不起。”韩星河垂下了眼睛。
“星河,哪怕你十八岁说过会一直爱我,可你还是变卦了,但我也没怪过你。”
“因为我喜欢你太多年了。”
“可是这份喜欢,已经被你亲手消磨干净了。”
可能是那晚的话说服了韩星河,他已经好几天没来找过我,我也终于能静下心学习商业管理。
韩星河没来打扰我,另一个不速之客却又找上了门。
她眨巴着无辜的双眼,“姐姐,不和我聊聊吗?”
到了没有外人在的地方,虞冉索性也不再伪装,卸下了脸上的笑容。
“虞听晚,我真的很讨厌你。”
虞冉像像是终于找到倾诉对象一样,把这二十几年埋在心底的苦痛全部说了出来。
她说,她很早就知道我的存在。
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都是虞家的孩子,我是众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公主,她却只能是人人喊打的私生女。
极度的不平衡让她从那时就发誓,一定要让我失去这一切。
所以在爸爸把她接回来的第一天,她就开始接近韩星河。
什么欺负霸凌,全是她编出来的。
可她没想到,韩星河居然真的信了。
说完后,她突然问我,“虞听晚,你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能找到你吗?”
我抬头看了她一眼,没有说话。
“是星河哥哥告诉我的,你应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回国了吧。”
“我告诉你,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,他要和我结婚了。”
我点点头,“好啊!祝你们百年好合。”
过度的冷静反倒让虞冉感到讶异,她还想再说些什么,突然看到不远处缓缓走来的韩星河。
随后便满心欢悦地朝他扑了过去:“星河哥哥,你怎么来了?”
韩星河不着痕迹地躲到一边,讥笑道,“虞冉,你现在居然还有心情在这挑衅晚晚。”
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,虞冉掏出手机,一个新闻瞬间映入眼帘。
虞家在今早破产,而她因为被韩星河安上的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通缉。
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两个,虞冉颤抖着声音问,“星河哥哥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韩星河撇撇嘴,“答应和你结婚只是为了稳住你爸,让他以为我会出手帮他罢了。”
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虞冉的肚子,“而且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,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。”
我这时才知道,虞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并不是韩星河的。
当时虞冉听说我和韩星河订婚,气得去酒吧买醉,结果被人捡回家发生了关系。
得知怀孕后,她第一反应是把孩子打掉。
但冷静下来,虞冉突然觉得,这或许就是她抓住韩星河的最后筹码。
所以在韩星河重新找上她的时候,她就知道时机到了。
她灌醉了韩星河,随后又说出自己怀孕的事实。
而韩星河也和她想的那样,答应了娶她。
她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跳进了韩星河为她准备的陷阱里。
虞冉突然在我耳边放声大哭,很是吵闹。
“星河哥哥,我只是太爱你了,所以才会骗你!”
韩星河对此无动于衷,走到我身边低声询问,“我没来之前,她有做什么伤害你的事吗?”
我摇了摇头。
我甚至开始觉得,就算我撒谎说有,韩星河也会立刻把虞冉送进派出所。
虞冉聒噪的哭声吵得我脑袋发晕,我抬手看了眼手机,对着韩星河说,“我有事先走了,你们慢慢演。”
10
那天之后,韩星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,仍旧坚持每天等我下班。
直到韩星河母亲被回国的虞冉报复,重伤进了医院,他才终于回国。
临走那天,他低声抽泣,想上前抱抱我。
我往后撤了一步,示意他和我对视。
“十八岁的韩星河会默默跟在我身后,可二十六的韩星河一次次义无反顾地奔向别人。”
“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将眼前的你和当年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了,星河,放过我吧。”
“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发誓。”韩星河的眼神坚定。
说内心毫无波动是假的,毕竟我们彼此追逐了这么多年。
但我还是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曾经真的以为我的爱很坚定,但我发现我错了,我对你的爱彻底结束在每一个对你来说不起眼的瞬间。”
韩星河红了眼眶,望着我长久的沉默。
最终,我率先离开。
像他每次毫不犹豫地抛下我离开那样。
韩星河回国以后,跟我发来消息。
说他母亲去世了,而开车肇事逃逸的虞冉因为被查出精神病躲过了刑罚。
我没有机会,反而拉黑了他。
可韩星河还是不停换着号码依旧给我打电话,被我一次次拉黑。
直到那天我梦到了大学时期。
我想,那是过去的我们在和我道别。
于是那天晚上,我接听了电话。
韩星河的语气有丝不可思议的开心,“晚晚,你终于肯接了。”
我没有回应,他继续说道:“我真的不甘心,也知道错……”
我打断了他:“虞冉怎么会有精神病呢?”
急促的呼吸声从电话里传出,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恐惧。
“忘记告诉你了,其实那天你回国后,虞冉是如何被人买了精神问题的证明,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。”
“所以,别再来恶心我了。”
韩星河默了许久,终于再带着艰涩的哽咽开口,“是我不配,对不起。”
哪怕事到如今,他还是选择放过了虞冉。
11
这次之后,韩星河终于彻底消失了。
我继承妈妈的事业生涯也开始一点点步入正轨。
一年后,我在悉尼将新公司上市,陆淮成了我贴身助理。
公司上市流程结束以后,我打算定居悉尼了。
一切手续办好之后,我回了国去扫墓。
妈妈的墓碑前被打扫的很干净,刚被人放上了一束花。
我打开贺卡,没有署名。
我往前追,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路的尽头。
我嗤笑一声,随手将手中的花送给了墓园外附近的垃圾桶。